但是荀彧不说话,虽然答应了与他叙旧,可一下午从东走到西,从西走到东,一句话也没有。
曹操很想问一句:难道至今不能原谅我吗?
只是想,没有问,他并不觉得该用原谅这个词,原谅的前提是错了,可他没有错,重复一万次也还是同样的选择。
曹操心里暗暗地想:荀彧荀文若,这是孤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,你若当真如此决绝,不见便不见。
脚步站定,他斟酌道:“等字体版权费发下来后,我有意将你的墓碑重新修整,也该像点样子。文若意下如何?”
荀彧也站定,平淡摇了摇头,说:“多谢明公好意,我很喜欢现在的环境。”
寺庙是个很清静的地方,他心烦的时候偶尔会传送回去,坐在那棵菩提树下看往来求神拜佛的香客们。香客们之中偶尔会有几个特意来看他的游客,在那一小方天地,也足够了。
曹操笑着反驳,说:“那怎么可以呢,当年行军不便,未曾将你带回许昌或回归颍川,也是我一大遗憾,而今有机会,至少也该立个像样的凭吊之处。”
荀彧微微作揖,说:“明公难道事到如今还不知晓我之心志。”
曹操微微一怔,他自然是知晓的,只是过于急切。
文若是个十分清秀通雅的人,绝非沽名钓誉之辈。一旦修建新墓碑新的凭吊处,没了清净还是其次,有人借机敛财收名才是危害。
有人出资修建,那么这个新碑就等于有了“主”,其他人来凭吊悼念则都是沾了此人的光。
而新建墓碑少不得宣传造势,其中又有多少沽名钓誉、世俗敛财的机会,以他的名义行他厌恶之事。
他最是清高之辈,又岂能接受自己成为被利用的棋子,他恨的就是成为棋子。
天下大乱,他以为自己是个棋手,他选了曹操这颗好棋,到最后一败涂地才知道,误了,误了,不知何时自己入局,而棋成了棋手。
只是这话听在曹操耳朵里颇为刺痛,好啊,他是清高的荀令君,他是窃国的曹贼,他会成为权臣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曹贼,难道不全是他荀文若的功劳吗!既然要将他捧到高高的位置,就不要责怪他想在高处站稳跟脚,难道等着松手的那一刻粉身碎骨吗!
曹操恶狠狠咬牙,拽住荀彧的胳膊说:“令君高志,千年不悔,后人记得你多少呢?诸葛村夫各处祠堂,你只有一块残碑耳,倘若当初没有反对,至少还有太庙香火供你。你为何要反对,为何不能……不能追随我,到底!”
“明公啊……哈哈哈哈,明公啊!”荀彧突然大笑起来,只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,他紧捏在袖中的拳头指尖几乎掐进掌心。
荀彧笑着哭着,扯起一抹痛苦讽刺的笑,说:“我正是因为没有后悔过最初的选择,才如此痛苦啊。”
曹操一愣,松开了手。
荀彧摇摇头,作揖道别,身影渐行渐远。
夜风吹拂,树影婆娑,路灯拉长人物的影子投在曹操的脚下。
曹操回头看见了吕思彤和一众鬼魂,他并无窘迫只有迷茫,他看向死后重聚相谈甚欢的君臣们,又看向后世学识渊博的小吕。
“小吕啊,这是为何呢?他既不后悔,为何不能与我和解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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